作者 wagor (宇宙大帝) 看板 S-Asia-Langs
標題 越南漢字音的一些特色與聲調對應關係
時間 Tue Aug 31 22:22:49 2010
越南語詞彙中應有七八成是漢語借詞,範圍橫跨各種詞類,名詞,動詞,形容詞,介詞,助
詞皆有,與日韓漢語借詞集中於名詞不同,且因借入時間,借入來源不同或在地訛變,而有
多層次的漢字音.其文白異讀,字音因詞而異的情形非常顯著,與閩南語十分相似,例如:
房:越phong(文)/buong(白) 閩hong(文)/pang(白)
帆:越pham(文)/buom(白) 閩hoan(文)/p'ang(白)
(註:凡聲母韻尾均為唇音之字,在閩,粵語中韻尾-m,-p都不再合口,但越,韓語仍保留)
相較於非全面性且因詞而異的白話音,文讀音自成一體系,且與漢語中古音之間有系統
上的對應關係,此點也與閩南語相同.但越南漢字白話音部分多數已融入越語成為基本詞
彙,越南人不見得感覺到是借詞,例如:
le="零"(文音linh)
tien le=零錢, le te=零星, mot tram le mot=一百零一, so le=奇數
ke="者"(文音gia)
ke ac=惡棍, ke gian=奸細, ke thu=仇人
且白話音向來欠缺整理,也就是說鮮有一字後面附註文讀音及多個白話音的資料,例如:
停=(文)dinh, (白)dung, ngung, Dung, thang
dung lai=停下, ngung viec=停工, Dung hoc=別學,不要學, thang xe=剎車
因此一般所謂越南漢字音多指有系統的文讀音.越南漢字音獨自保有一些漢語中古音
的重要特徵,尤其在聲母部分,例如:
(1)保有以,云二聲母的區別
以di / 云van
(2)唇音字保有重紐現象
岷man / 民dan
辨bien / 便tien
(3)保有"莊,初,崇,生,俟"及"章,昌,船,審,禪"二組聲母的對立
莊trang / 章chuong
初so / 昌xuong
崇sung / 船thuyen
生sinh / 審tham
俟si / 禪thien
以上這些聲母的區別可見諸早期韻書,但在現代漢語方言及日韓漢字音中大致上已消
失了,因此越南漢字音在這方面保有更多中古音重要的特徵.但這並非絕對,比方說見母
及疑母開口二等字顎化為gi-,nh-即可能為近代北方音的影響:
角giac (白話音goc)
牙nha (白話音nga)
越南漢字音與漢語中古音的對應關係早有一些研究(王力"漢越語研究",三根谷徹"越
南漢字音與中古漢語"等),要全數寫的話太大了.以下僅以最單純的聲調對應為主題,因
為許多越南語學習者反映在拼寫聲調上有困難,了解越南漢字音的聲調的規律,至少可
掌握好漢越語的拼寫.
當然外國人學習越南語時拼字的困擾不僅限於聲調,無法正確區分聲母,韻母也所在多
有.不過很顯然聲母韻母還有羅馬字的視覺印象在,但用小小符號(diacritic)標在一旁
的聲調就不容易憑視覺印象記下來了.
實際上越南各地的人也常有拼字困擾,因為現行羅馬字初創於17世紀,不但部分已與現
代語音脫節,而且越南各地南腔北調,各有不同,現行羅馬字無法與現在任何一方言完全
吻合.如僅以特定方言為標準,恐怕無法兼顧其他方言,且現行羅馬字雖然不與任何一方
言完全吻合,但與各地方言音韻倒也保持一定的對應關係,因此這17世紀的表記系統就中
立地存在於各方言之間,仿如同一套漢字表記漢語各地方言一般.
具體而言,以越南語主要的南北方言為例,以下的音沒有區別,但拼字上必須區分:
北越: d-,gi-,r- = [z]
ch-, tr = [c]
s-, x- = [s]
南越: 問聲(?),跌聲(~)不分
-an,-ang = [ang], -anh = [an]
-at,-ac = [at], -ach = [ak]
d-,gi- = [j], 口語v- = [j]
有些南越口語甚至連ng-,nh-都唸得很接近[j],結果南越話常伊伊嗷嗷聽不清楚.
20世紀初羅馬字剛開始大力推行的一些早期資料,包括漢字集之類的,經常有拼錯字的
情形,尤以ch-,tr-相混最多.即使在今天,"傳"(文)truyen,(白)chuyen的區別也讓人覺
得莫名奇妙.後來教育普及後,拼錯的問題大幅減少.不過即便如此,除了常用字比較固定
以外,其他較少用的漢字,字音常因字典而不同(在韓國也是如此).這是當然的現象,而且
越南語也不再使用漢字,沒有像台灣或大陸一樣有官方整理這些漢字音的需求.真的選一
個一般人心目中比較標準的,可能Thieu Chuu的字典公信力高一些.
回到聲調對應的問題,其實只要畫張表就解決了,越南漢字音與漢語中古音聲調,依四
聲與聲母的清濁,對應關係如下:
平聲 上聲 去聲 入聲
清 次濁 全濁 清 次濁 全濁 清 濁 清 濁
- - \ ? ~ . / . / .
這張表也可這樣畫更清楚:
平 上 去 入
全清,次清 - ? / /
全濁 \ . . .
次濁 - ~ . .
越南話稱六聲調"- \ ? ~ / ."為"平,玄,問,跌,銳,重",如果以中國傳統的術語,可
歸類如下:
平 上 去 入
陰調(搭配清聲母) 陰平(-) 陰上(?) 陰去/陰入(/)
陽調(搭配濁聲母) 陽平(\) 陽上(~) 陽去/陽入(.)
(但次濁聲母另有規則,詳如後述)
實際上依Haudricourt著名的聲調起源研究,不僅在越南漢字音方面,實際將越南語與
其他Mon-Khmer語比較後,也可推論出越南語從無聲調的Mon-Khmer祖語分化為六聲調,
也是依循類似的規則.也就是先依語尾子音之有無:無尾子音/ 尾字音-s,-h/ 尾子音-?
分為平上去三類後,再依聲母的清濁各自分為陰陽調,形成今天的六調.這個聲調起源研
究除補強了越南語屬Mon-Khmer語系的證據外,也暗示了其他語言(包含漢語)的聲調亦
可能是依聲母或韻尾子音類別而分化.實際上漢語從平上去入四聲,依聲母清濁不同,在
現在不同方言各自區別為陰陽二調,是非常顯著的.只不過原本平上去入從何而來,與越
南語不同,因欠缺比較對象而無法清楚得知.此為題外話.
由上可知,越南漢字音聲調與中古音的對應,在次濁聲母的部分有二個特色:
(1)平聲次濁與清聲同歸陰平,與國語,閩粵不同.
例如: 越南語: 明(次濁)minh-, 經(清)kinh- = 陰平
停(濁)dinh\ = 陽平
國語,閩粵語: 經(清) = 陰平
明(次濁),停(濁) = 陽平
(2)有全濁上歸去的現象(也就是全濁上聲字讀為去聲),但同時也保留許多全濁上聲
字亦保留甚多.粵語亦保留不少全濁上聲字,但國語,閩南語幾乎全歸去聲.
例如: 越南語: 市(全濁上聲)thi. = 事(全濁去聲)su. = 陽去
動(全濁上聲)dong. = 洞(全濁去聲)dong. =陽去
市/事: 越國閩同為去聲,粵語則否.
動/洞 :越國閩粵皆為去聲.
越南語全濁上聲字,留在陽上(~)的例外有:
抱bao~,強cuong~,但dan~,緩hoan~,蕩dang~,杜肚do~,待怠dai~,挺艇dinh~,脛hinh~,
罷bai~,佇tru~,臼舅cuu~,憤phan~,雉tri~,揆quy~,士仕俟si~,峙痔tri~,朕tram~,
牝tan~,盾thuan~,社xa~,餞踐tien~,等等
粵語全濁上聲字:(1)如變成陽去,聲母不送氣.(2)如留在陽上,則聲母常送氣
陽去(不送氣): 但,蕩,杜,待,罷,雉,士,俟,峙,痔,朕,社,等等
陽上(送氣): 抱,肚,佇,臼,舅,揆,牝,盾,旱,厚等等.
兼有以上二種讀法: 淡,坐,踐,怠,近,伴,重,禍,強
(雖有二讀,但變成陽去而不送氣的被視為文言音,文言音應是官
話逆推的結果.)
更清楚地比較如下:
陰平 陽平 陰上 陽上 陰去 陽去 陰入 陽入
國語 詩 時 史 試
閩南語 詩 時 史 試 事 色 食
粵語 詩 時 史 市 試 事 色 食 錫(中入)
越南語 thi- thoi\ su? thi/ su. sac/ thuc.
從這張表我們可以得知,只要學習者能精準地掌握閩南語或粵語的字音,那麼正確
變換為越南語聲調就不是問題.
以台灣人熟悉的國語和閩南語為例,只要掌握住閩南語六個聲調,然後再注意到次
濁聲母的二點規則,便能夠正確掌握越南漢字音的聲調.所謂次濁聲母,在台語裡為所
有濁聲母l,m,n,ng,y.g,b,j,對應至越南語則為l,m,n,ng,nh,d,v等流音,鼻音類.
(1)次濁平聲: 國,閩=陽平, 越南=陰平(-).
例如:羅la-, 魔ma-, 娘nuong-, 搖dao-, 吳ngo-, 無vo-, 兒nhi-...
(2)國,閩上聲只有一個,越南語上聲分為清母上聲=陰上(?),及次濁上聲=陽上(~)
例如:
捕bo?,古co?,堵do?,虎ho?,普pho?,土tho?,祖to? = 陰上
魯lo~,某mo~,努no~,武vo~ = 陽上
換一個角度看,再把前表拿回來看一次,越南漢字音依聲母清濁不同,可搭配的聲調
如下:
中古音聲母 平 上 去 入
全清,次清 - ? / /
全濁 \ . . .
次濁 - ~ . .
如這張表所示,跌聲 ~ 因為前述全濁上歸去的現象,專屬於次濁聲母l,m,n,ng,nh,
d,v,絕對不會出現在其他聲母(除了前述士,社,盾等例外以外).而問聲 ? 及銳聲 /
專屬於清母,玄聲 \ 專屬於全濁聲母,這三個聲調原則上不會出現在次濁聲母l,m,n,
ng,nh,d,v.這點翻閱一般字典後的漢字音表便可一目暸然(有些例外,尤以聲母n-為
多,先不論).
同理,聲母x,ch,gi,kh以及零聲母在越南漢字音中只對應到清母,因此不會出現濁
母專用的玄聲 \ ,跌聲 ~ ,重聲 . .這點翻閱漢字音表也可一目瞭然(少數例外,先
不論).
最後用極為簡單的方式整理出一般比較熟國語的人可用的聲調判斷方法:
(1)首先要把入聲字挑出來.這得要靠你的閩粵客語常識,以閩南語而言,韻尾帶
-p,-t,-k,-?的便是入聲字.入聲字在閩南語中比較高調的,越南語聲調便是
重聲 . ,入聲字在閩南語中比較低調的,越南語聲調便是銳聲 / .
例如: 毒,獨,讀 (高) = doc.
督 (低) = doc/
(2)此外的字,國語讀一聲的,越南語便是平聲 - .國語讀二聲的,原則上對應玄
聲 \ ,但如果是ㄌ,ㄇ,ㄋ,ㄖ,ㄧ,ㄨ,ㄩ或沒有聲母開頭的,越南語是平聲 - .
例如: 京 = kinh-
平 = binh\
靈 = linh-
(3)國語讀三聲的,如果是ㄌ,ㄇ,ㄋ,ㄖ,ㄧ,ㄨ,ㄩ或沒有聲母開頭的,越南語是跌
聲 ~ ,其他聲母開頭的,越南語是問聲 ? .
例如: 領 = linh~
請 = thinh?
(4)國語裡讀四聲的,只好靠你的閩南語常識了.如果是讀中平調的字,越南語是
重聲 . ,如果是讀低平調的字,越南語是銳聲 / .
例如: 示 (中平) = thi.
試 (低平) = t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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